顾世安以为陈效会出去的，但陈效却没有再出去。到了办公室，他便和孙助理在外边儿商量。昨晚她没睡好，将她安排在办公室里休息，养神以应对晚上和陈洵的见面。
  昨晚虽是没怎么睡，但顾世安这会儿同样是睡不着的，就闭上眼睛在沙发上养神。外边儿的陈效做着两手打算，一边让人继续盯着找着藏人的地方。另一边和孙助理推测着陈洵让会面的地儿。
  他和肖四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肖四的地盘他是清楚些的。他既然是打算对他动手，必定会选择他自己的地盘上。肖四一向都是多疑的，两人是老对手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对付他，选在其他地方，他哪里会放心得下。
  现在上边儿那位对他盯得紧，他选的地儿必定是隐蔽的。只要猜出了他会选的地儿，提前做好准备，那么，他们安全出来的机会，至少能有四成。
  陈效几乎不说话，凝眉看地图上圈出的几个点。孙助理时不时的说几句，他只是点头或是摇头。
  他们的人手并不够，确定了最后可能的两个点儿，他便让孙助理出去准备。他们必定是带了人的，凭着他和顾世安带着那两人，如果没有人接应，是不可能出来的。
  他们想要的其实是他，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他留下来。
  肖四清楚自己的处境，多背上几条人命，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陈效原本是想往屋子里去的，但却并没有过去。就在窗前站着，看着外边儿的萧瑟的街道。拿出了一支烟来抽了几口，然后掸了掸手中的烟灰。
  他的面上面无表情，他和肖四这账，确实得好好算算的。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陈洵，不过只是导火线而已。
  换而言之，陈洵，不过就是肖四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陈效就在窗前站着，久久的没有动。外边儿的天色灰蒙蒙的，不知道傍晚是否有一场大雪。
  他忽然就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肖四时的样子来。那时候，也同样是冬天。
  他接手陈氏时，他还太年轻。陈氏里头，是有很多元老都是不服气的。不服气的手段，就是阳奉阴违。他在那段时间，没有少焦头烂额。
  陈正康不成器，老太太是对他抱了很大的希望的。这样一大烂摊子，他是不会告诉老太太的。
  他同样也知道，老太太已经上年纪了，告诉她，也只会让她担忧而已。即便是她出手替他肃清了，这样的事，有第一次，那就还会有第二次。就那么周而复始着。
  他必须出手，杀鸡儆猴，一次斩断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
  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未动手，就有人向他动手了。
  他那时候，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跟着他一起进陈氏的孙助理。那一次，他险险的躲了过来，这才知道，对他动手的人，和本地的一黑势力有染。
  他一向都是吃不得半点儿亏的。他们对他动手，他自然会以牙还牙。他就是在那时候和肖四有第一次合作的。
  肖四这人，一向都是贪得无厌的。开始彼此之间的合作还算是愉快，到最后，贪得无厌的嘴脸渐渐的就慢慢的露了出来。
  他和他，曾经有过几年的尔虞我诈。肖四比起公司里的那些人是难缠的多的，他甩脱他，颇费了一番的血本。没想到，他仍是不知足。只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
  陈效一双眼眸中露出了凌厉来，掐灭了烟头，回去继续看着那地图。
  顾世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渐渐的睡了过去。中午起床时陈效仍是在的，她微微的松了口气儿。
  晚上还有一场大战，吃过午饭，陈效便亲自带了她去了一个地下靶场。拿出了木仓来，熟练的拆卸，教着她怎么使用。
  他做这些事儿时动作流畅，并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身上也是带着冷冽的。这样的陈效，顾世安是从未见过的。她并不说话，接了过来，照着他教的学着。
  她是知道许多事都得陈效安排的，练了一会儿便让他去忙，留下一个人指导她就是了。
  陈效这次没有推辞，让她只要简单的学些就是了。
  那样的场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动。顾世安自然是知道的，点头应好。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难熬的，陈洵说的是晚上会给他们交易的地点。但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他那边也未有任何的动静。陈效将电话拨了过去，他的电话压根就打不通，机械女声提示着已关机。
  孙助理是沉不住气的，这下便问道：“他是什么意思？”
  陈效的面上倒是一片平静，说道：“再等等看。”他抬腕看了看时间，手指捏了捏眉心，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才坐下没有多久，外边儿就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这时候有人进来，那必定是有什么事的，孙助理立即就走了过去。
  进来的人先是看看陈效，又看看顾世安，低声的说道：“黎小姐过来了。”
  他那么说顾世安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待到看到孙助理脸上的尴尬，这才知道是黎冉过来了。
  进来的人显然是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的又问道：“陈总，要请进来吗？”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陈效做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说道：“请进来吧。”
  那人没敢去看顾世安，转身出去叫人去了。
  黎冉进来得很快，依旧是精致的妆容。只是手上拎了两个保温盒。看到顾世安在她也不惊讶，依旧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和顾世安打了招呼，这才对陈效说道：“正巧家里煲了汤，听说你今晚得加班顺便给你送点儿过来。”
  她说到这儿看向了顾世安，微笑着说道：“世安一起来尝尝我的手艺？”
  顾世安同样回以微笑说道：“谢谢黎师姐，我已经吃过了。”
  她刚才说的‘知道陈效得加班，顺路送过来’这话是值得考量的，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陈效得加班。
  奇怪的是也没有人问，陈效甚至还轻描淡写的问道：“今天没上班吗？”
  黎冉微微笑笑，说道：“上的，今天下班早。”
  她是温柔贤惠的模样，非但给陈效盛汤，就连在场的人也要盛。只是众人都是长眼色的，知道美人的汤是给陈总的，纷纷都推辞了。
  众人在一起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加班的。黎冉将汤给盛好了，像是才发觉似的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孙助理这下便微微笑着说道：“没怎么。黎小姐请坐。”
  这话黎冉显然是不相信的，脸色有些僵，看向了陈效，说道：“不方便告诉我吗？人多力量大，要是我能帮忙的……”
  她是一副楚楚可怜个，不忍拒绝的样子。只是话还没说完陈效便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事，你想多了。”
  黎冉并没有去接他的话，往四周看了看，半开玩笑半当真的看向了顾世安，说道：“世安，他们都不告诉我，你不会也不告诉我吧？”
  顾世安这下就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说道：“黎师姐不相信，那是觉得有什么事？”
  她那么一问黎冉倒是哑然了。挤出了笑容来，说道：“没什么事就好。”
  她说着又打开了她带来的另外一个袋子来，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我还带了点心来，大家都吃点儿吧。勉强能垫垫肚子。”
  她完全就是一自来熟，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说道：“这儿能煮咖啡吗？我去给大家煮咖啡。”
  孙助理这下便客客气气的说道：“黎小姐过来是客，哪能麻烦黎小姐。”
  黎冉温婉的一笑，说道：“反正呆着也没什么事。再说我哪里算是客了。”她说到这儿微笑着看向了陈效。
  这话怎么听都是暧昧的，孙助理的脸上闪过了一些不自然，想去看顾世安的没敢去看，客客气气的说道：“那就麻烦黎小姐了，黎小姐这边请。”
  他说着便带着黎冉往茶水间走。
  黎冉虽是热情，但因为她的到来，办公室里的气氛是有些不一样的。刚才都是坐在一起的，这会儿倒是找着各自的事儿做了起来。
  黎冉煮咖啡的手艺是不错的，没多大会儿就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儿。这边并不讲究，咖啡是孙助理从超市里买来的。
  黎冉有意卖弄一手，说是家里有她从国外带来的咖啡豆，等下次过来的时候会带些过来。让大家尝尝。
  最后的一杯咖啡是给陈效的，微笑着让陈效尝尝她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她这举动无疑是暧昧的，完全当顾世安不存在。
  这毕竟是老大的事儿，办公室里的人都当没看见。埋头坐着自己的事。
  陈效接过了咖啡，却并没有喝，随手放在了一旁，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黎冉脸上的笑容微僵，但随即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开了车过来的。待会儿自己会回去。我留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能帮上一些。大家不会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吧？”
  她微笑着问道。
  这样的关头，她留下来算怎么回事？
  孙助理看了陈效一眼，微微笑笑，说道：“您能留下来帮忙自然是我们的荣幸。只是恐怕得忙到很晚，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黎冉这脸皮就算是再厚，到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留下来。只得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对陈效说道：“那我先走了。”
  陈效点点头，并没有站起来去送的意思。
  旁边的孙助理是一直站着等着的，黎冉只得随着他往外边儿走去。
  黎冉虽是走了，但这边的气氛同样是僵着的。谁也没有说话。
  孙助理倒是很快回来，他正想说什么的，但陈效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他便在一旁等着。
  这时候的电话，众人都以为是陈洵打来的。但却并不是，是底下的人打来的，告诉陈效，让看的几个地方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也并不见陈洵和肖四的踪影。
  陈效抿紧了唇，让继续盯着。
  黎冉的到来不过就是一插曲而已，很快气氛又回到了焦灼的等待中。到了九点陈洵那边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动静，陈效起身去外边儿抽烟。
  才刚到外边儿，孙助理也走了过去。低声的说道：“我说要送她，她不让。”
  陈效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道：“让人盯着了吗？”
  孙助理点了点头，说道：“人没有走，车停在路边的隐蔽处。我们的人不敢靠近，怕打草惊蛇，不知道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他说完不待陈效说话，便说道：“现在还没有一点儿消息，今晚还会正常交易吗？”
  陈效的眼底一片蓦然，抬头看了看外边的灯火，轻描淡写的说道：“可能也不可能。他想要等的，是一个我们筋疲力尽的机会。如果要交易，必定会等到下半夜。”
  陈效再次的看了看时间，说道：“让大家休息。留下两个人与外边儿的人保持联络。”
  孙助理应了一声好，说道：“您和顾小姐也休息一下。”
  陈效点了点头，孙助理下去了，他抽了一支烟，这才出去。
  孙助理虽是让陈效和顾世安一起休息，但他却是休息不了的。肖四心狠手辣，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倒是将想法都和顾世安说了，让她先睡。保存体力。
  这个时候，两人都将黎冉没来过似的，谁也没有提起。
  如陈效所预料的一般，陈洵是在午夜十二点来的电话。电话呜呜的震动声在黑夜里响起，格外的刺耳。
  虽是早料到的，但为了做出一副等得急切的样子，他立即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才刚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陈洵就笑着说道：“哥等得有点儿急了吧？真是抱歉，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才刚刚换上电话卡。”
  他找的理由显然是蹩脚的。
  陈效就跟没听到他的‘解释’一般，冷冷的问道：“在哪儿见面？”
  陈洵这下倒是不绕弯子了，说道：“见面的地儿暂时还没定好，哥先带着嫂子出来吧。开车一直往北走，我得确定一下，有没有人跟着你。毕竟么，还是小心点儿的好，哥你说是吧？”
  陈效的拳头握得紧紧地，淡淡的说道：“都按照你说的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确定他们都没事。”
  陈洵轻笑了一声，说道：“好。”
  他也不知道是往哪儿走，隔了没多大会儿，那边突然传来了男女尖锐的哀嚎声。陈洵笑了一声，说道：“听到了吧。没亏待他们，精神都还挺好的。不然怎么会嚎得那么大声。”
  不知道他是吩咐了手底下的人做了什么，男女的哀嚎声持续着。陈效知道，这会儿他说得越是多，那两位只会多受苦头。
  他淡淡的问道：“现在走？”
  “对。先一直往北走，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打电话给你该往哪儿走。”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从他出门开始，都是被人监控着的。让他不要耍什么花样。
  陈效应了一声好，并不再和他多说，直接便挂了电话。
  他的电话挂断，孙助理立即便低声的问道：“他怎么说？”
  陈效淡淡的回答道：“让开车一直往北走。”
  孙助理这下一愣，随即说道：“我们的猜测错了？”
  陈效的唇角勾起了些讥讽来，淡淡的说道：“不，他只是想误导。他必定是在相反的方向。”
  先是误导了他，再改变路线。就算是他再有准备，那也是手忙脚乱。打的这主意倒是挺好的。
  陈效的语气是笃定的。
  孙助理这会儿倒是迟疑了起来，说道：“万一要是不在……”
  这事儿非同小可，他是很愿意相信陈效的判断是对的。但要是有万一，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赶过去，也完全来不及了。
  陈效抓起了外套穿了起来，轻描淡写的说道：“要是有万一，也不过是我这条命。我要是回不来了，替我照顾好她。”
  孙助理沉默了下来，说道：“我去叫太太。”
  车是早准备好了的，办公室里的人送了他们出去，并给两人拉开了车门。
  车子很快便驶了出去，陈效一手开着车一手握住顾世安的手，谁也没有说话。天空是一片漆黑的，两排暗黄的路灯不停的倒退着。
  陈效按照着陈洵的指示一直往北走，期间陈洵并未再打来电话。车子里是安静的，驶了那么远，陈效才问道：“害怕吗？”
  今晚已注定必定会流血。
  顾世安摇头，说道：“不怕。”
  她是从未面对过这样的场面的，陈效沉默了片刻，说道：“待会儿要是有机会，我让你走你就走，千万不要犹豫知道吗？”
  他的语气是严厉的。
  他这样的语气，顾世安怎么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样的打算。心口在那么一瞬间像是要窒息似的，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陈洵那边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竟然一直没有打来电话。等到车子出了城，这才打了电话过来，让陈效掉头回去。
  他这一边儿是要看陈效的身边跟没有跟人。另一边儿，其实是在耍着陈效玩儿。
  陈效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并不生气。调了头。
  陈洵显然是想耗尽他们的耐心，反反复复的走了又让倒回好几次。
  最后一次，陈效索性将车停了下来，冷冷的问道：“你这是不想交易了？”
  陈洵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道：“您也可以不来的。”
  他是仗着自己的手里有那两人，所以有恃无恐的。
  两人现在已经在外边儿晃了一个多小时了。陈效并没有生气，唇角勾起了些讥讽来，说道：“你是想等到天亮交易？那也挺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肖四答不答应。”
  他说得是轻描淡写的。
  这样指使着他们到处段的这种小把戏，只能是陈洵自己的主意。这种方式出气，肖四一向都是不屑的。
  他这话是戳到了陈洵的痛处的，他这下便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看来哥还真是急啊。那我就不绕弯子了，现在一直往前走。我没提醒你之前一直直走。”
  他再怎么想把他耍得团团转，都是不敢做得太过耽搁肖四的事的。只能是让他们离目的不远的一圈一圈的转着。
  只是，肖四果真不是省油灯。这边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陈效的唇抿得更紧了些，看了看一旁的手机。
  这边偏僻，那么一大晚上的并没有车。黑漆漆的前方仿若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张着嘴等待着他们，将他们吞入腹中。
  天亮之后的交易显然是会受到影响的，陈洵这次并没有再耍他们。到了固定的地儿，就提示他们，该往哪个方向。
  他那边显然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冷笑和得意。
  车里的气氛是压抑的，顾世安和陈效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时不时的侧头看着陈效模糊的侧颜，知道这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索性什么都不去想。
  虽是休息过的，但那时候谁也睡不着。熬到下半夜都是疲惫的。
  陈效自己同样就跟没事儿的人似的，感觉到顾世安时不时的看自己，说道：“闭上眼睛睡会儿，到了地儿我叫你。”
  顾世安原本是想摇头，但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好，闭上了眼睛。
  陈洵选的地儿的地势是复杂的，并不是按照一条道儿走到最后。岔路非常多。陈效也开得慢。他和陈洵的通话频率由着最开始的十来分钟变成了四五分钟。
  岔路都是往里的，如果车子要驶出来，最终还是只能外边儿进来时的那条主路。如果最后侥幸能逃得出来，也得看看，那条主路上，还会不会有埋伏。陈效往外边儿看了看，心往下沉了沉。
  他拿出了车下边儿一个不起眼的手机来，一手打着方向盘一边简单的编辑了短信，然后摁了发送。
  如果他要是没猜错，待会儿所有的手机，都不会再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