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剑强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嗯，明年就该分出胜负了……前提是得作好决战的准备。”
  郭化若说：“正在作呢。”
  确实正在作着决战的准备。山东军区花了几个月时间将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团的部队改编成三十六个旅后，又开始着手将那三十六个旅改编成纵队————其实就是军，不过重庆那边显然是不会再给八路军哪怕一个师的番号的，更别提军了，所以他们只能用纵队这个原本就有的番号来打打擦边球。
  每个纵队三个旅，再加上炮兵、装甲兵、工兵、运输部队、通信部队这些技术兵种，兵力在25000人左右。胶东军区第13旅和原第15、第17团改编为第27纵队，加上一个d-30榴弹炮营，一个130毫米加农炮营，一个bm-30火箭炮营，一个装甲团，一个战斗工兵团，一个侦察营，兵力多达36000余人。第14旅与原第18团和第65团改编成第31纵队，第16旅则与原第19团和骑兵团组成第41纵队，编制跟第27纵队基本一样。这三个都是王牌，装备都是顶尖的，但大家都服气，毕竟他们的战绩大家都看到了。事实上，在下半年山东军区一直有意压着胶东军区这几支王牌，尽量少让他们跟日军交火，倒不是玩国民政府军那套，而是要给其他兄弟部队更多实战机会，不然让这几台割草机上，三下五落二将日军扫光了，其他部队还玩个屁。二来也是有意憋一憋他们，憋得越狠，明年春季大扫荡打得越凶嘛！
  ————注意，这个春季大扫荡是山东军区针对日军发动的大扫荡，而不是反扫荡，千万别搞错了。
  山西军区也差不多，也准备用手头上那一百多个团整编出十几个纵队，等到明年时机成熟了再捶爆日军。
  总之，这个年大家都会很忙，想安安心心的坐在一起吹牛皮吃饺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日军同样很忙，忙着收拾烂摊子。
  今年连番惨败，让日军上下都很沮丧，很悲观。在这一年，他们输掉的可不是一场两场战役，而是丢掉了好几个师团、旅团，丢掉了半个山东和整个山西，这样的挫折，打从明治维新以来就未曾有过！常德大战结束之后，日军便忙了起来，千方百计从关东军那边抽调老兵，将被打残的部队重建起来。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东条英机上台后，日本实施一元化，把整个国家当成一个班来管理，他就是那个班长，日本陆军、海军、民生、外交、教育等等这些部门就是大头兵，不用想别的，班长让大家怎么干大家就怎么干。班长大人一声令下，日本疯狂扩军，在短短一年之内扩编了四十二个师团，使得日本陆军的兵力几乎暴涨了一倍。现在这些部队正源源不断地投送到各个战场，而中国，正是他们的主要方向。
  大批部队正一船船的在中国那些被占领的港口登陆，使得日军原本捉襟见肘的窘迫局面一下子就得到了缓解。
  只是，兵力好补充，被重挫的锐气想再提振起来就难了。山西、常德两次惨败已经动摇了日军必胜的信念，都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十二月二十八日，畑骏六搭乘飞机经上海绕了个大圈，飞抵北平，在医院里见到了冈村宁次。
  冈村宁次的身体消瘦得厉害，眼珠子通红，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饱受肾结石和胃炎的折磨，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尤其是肾结石，发作起来那种痛，根本就没有办法用笔墨来形容，他真想用手枪给自己一枪得了。但他还是凭着一股狠劲熬了过来，他不能死，他还要再跟八路打一场，把他们给他的耻辱双倍奉还！
  “身体怎么样了？”畑骏六问。
  冈压宁次苦笑：“也就那样吧，好不了，也死不掉。”
  确实是好不了，就目前的医疗技术而言，肾结石是很麻烦的，其他部位结石可以开刀，它不行，但体外碎石技术又还没有出来，只能熬着。当然，也死不了，至少一时半刻要不了他的命，就是会痛到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已。
  畑骏六说：“保重身体啊冈村君，帝国需要你！”
  冈村宁次还是苦笑：“败军之将，没被转入预备役就算好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提起现在的情况，畑骏六便拧起眉头，叹了一口气：“不大好。”
  冈村宁次问：“怎么了？”
  畑骏六说：“常德战役结束后，支那军不断向我军兵力薄弱的据点发动进攻，已经有很多据点丢失了……不光是八路军和新四军，重庆军也是这样干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冈村宁次眸光一凝：“重庆军在主动向我军发动进攻？”
  畑骏六说：“是的，这段日子以来，在湖南、湖北、江浙这些地区，我军已经丢掉了三十多座县城，其中大多都是拜重庆军所赐。”
  冈村宁次眉头拧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国民政府军打的都是些只有一两个中队甚至不到一个中队据守的县城，日军损失有限，守不住就守不住呗，大不了主动放弃，收缩兵力，反正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日军也确实得收缩一下，不能再把兵力摊得那么开了。但这一系列规模不大的进攻意味着中国军队已经恢复了主动向日军发动进攻的勇气和对胜利的渴望，这就很不妙了。日军兵力太少，一个兵当几个兵用，以前中国军队绝大多数部队都不敢主动向他们发动进攻，他们可以从容调遣，一次次拼凑出多达十几万人的重兵集团，横冲直撞，但现在可不行了，中国军队的主动进攻迫使他们将更多的注意力用于维持占领区，因为一不留神，中国军队就会从后面给他们一家伙！
  这种小规模攻势迟早会演变成大规模攻势的，这个蓄力的过程也许会比较漫长，但中国军队已经在蓄力了。
  畑骏六对此自然一清二楚，说：“是，很不妙，所以我们需要一场规模空前的攻势来粉碎支那军通过几次战役胜利积累起来的那一点信心，告诉他们日本陆军依旧强大，不可战胜！”
  冈村宁次说：“必须这样，否则皇国数十年的经营就付诸东流了。”
  畑骏六说：“一号作战已经准备完毕，大本营的意思，是让你担任总指挥。”
  冈村宁次并不意外，这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定下来了的事情，哪怕他打了一场大败仗也不会轻易改变的。他沉吟片刻，说：“我想改变豫中作战的计划。”
  畑骏六眉头一扬：“你想怎么改？”
  冈村宁次咬牙说：“将山东八路军列为重点攻击对象，打垮他们！”
  畑骏六决然说：“不行，绝对不行！”
  冈村宁次有点恼怒：“为什么不行？你知道山东八路军现在都壮大到何种地步了吗？短短一年时间，他们已经发展至四十万之众，而且组建起了一支空前强大的航空兵、炮兵和装甲兵！他们才是帝国在华北最主要的威胁，如果不能将这个威胁铲除，我们在战场上取得的一切胜利都将毫无意义！”
  畑骏六冷然说：“打败了山东八路军，我们就没有能力再击败豫中的重庆军了！如果不能打垮重庆军，迫使国民政府回到谈判桌上来，我们对八路军取得再怎么辉煌的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
  冈村宁次胸膛起伏着：“我可以在击败山东八路军之后再去收拾汤爱民！”
  畑骏六说：“冈村君你清醒一点！那是四十万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红色军团，不是连轻机枪都没几挺的地方杂牌部队！他们有着铁一般的纪律，他们有着充足的补给和永远也打不垮的士气……”
  冈村宁次发出一声低吼：“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不择手段打垮他们，不能再放任他们成长，否则他们必将帝国陆军埋葬在华北平原！”
  畑骏六也吼了起来：“拿什么击垮他们？地面进攻的话没有三十万以甲种师团为主力的部队想都不要想，我们拿得出这样一支大军么？发动细菌战？人家已经放出狠话来了，如果我们再敢在中国使用细菌武器，他们就把成吨的沙林毒气投到东京去！现在我们拿什么去击垮他们！？”
  冈村宁次握紧拳头，面部肌肉一阵阵的抽搐，十分骇人。山西惨败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做梦都想以牙还牙回敬给八路军一场同样的惨败。山西方向是不现实了，那里彻底成了八路军的天下，日军想再打进去，难过登天，于是，以平原为主、境内基本没有什么雄关险隘的山东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但是正如畑骏六所说，经过大半年的圈地自萌、猥琐发育，山东八路军已经不是他们轻易能够击败的了。看看山东八路军发动的那场持续十天的冬季攻势，开打两天就砸开了威海，三天就粉碎了日军重兵防守的烟台，十天工夫就从东营一直怼到沧州，距离天津只剩下一百公里左右，那火力，那机动能力，让日军为之震骇！
  畑骏六放缓了语气：“冈村君，面对现实吧，我们……没有能力同时击败八路军和重庆军，只能选一个。大本营选定的对手是重庆军，你就按着计划来吧，别固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