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你说的这些——”盛敏看了他一会儿，眼里是属于母亲的慈爱，“可是——她并不爱你，儿子。”
  祝慕森眼眸里是易碎的光，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而后又一点一点浮了上来。
  “我不信她不爱我。”他道，“就算她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
  他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盛敏着急地叫住他，“阿森！——”
  他的脚步顿住，没回头，“母亲，忘记你有个听话懂事克己上进的儿子吧，他并不是那样的。”
  他走了。
  盛敏独自站在偌大的餐厅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
  自从上次相亲失败后，柳莺对周姐一直觉得特别尴尬，那次事后周姐也没多责怪她，仅仅说了句，“唉，你有男朋友怎么不早说呢。”也够她尴尬和愧疚的了。她跟周姐的关系，表面上还算和气，实际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亲热了。她想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好一点。
  就是她相亲的事在学校也传开了，老师们看她的眼神好像又有点像大学时那会儿了，觉得她神秘不可捉摸啥的，可能暗地里猜测会很多，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老师姓鹿，是教体育的，跟别人不太一样，在教师食堂碰到柳莺，端着餐盘过来跟她一起坐，聊了一会儿，突然一脸同情地看着柳莺，“柳莺老师，有个暴力狂的前男友，肯定过得特别艰难吧。你如果想找人谈谈，可以找我。”
  柳莺：“……”
  “我没事，谢谢你。”她笑道，“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们都说清楚了。”
  小鹿老师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安慰她，“哎呀有句话说得好，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事！”
  柳莺笑，也跟着点头，“嗯，是，过去的都过去了。”
  ——
  有一天放学，柳莺跟小鹿一起走，刚走出校门，小鹿看到校门口一帅哥，“哇，这么帅的小哥哥，是哪里来的，我要被他帅晕了——我的天，他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怎么办？！我，我要不行了！——”
  柳莺看到前方校门口的男人，愣了。
  为什么还会来？
  祝慕森就站在那里，等她出来。
  帅哥的视线直接投向柳莺，小鹿意识到不对，结结巴巴地问身边的柳莺，“不、不会吧，柳莺老师……他就是你的前男友，那个暴力狂……”跟她想象的也差太远了。
  怎么会这么帅，这么斯文好看！
  她们已经出了校门，跟祝慕森的距离也就三四米的样子，他就那么直直看着柳莺，而柳莺脸是黑的。
  她连“你怎么又来了”这种话都懒得再说了。
  “小鹿老师，我去公交站，明天见。”
  “……再，再见。”
  柳莺对男人灼热的视线视而不见，准备走，却突然看见——
  男人的身形渐渐矮了下去，他屈膝，膝盖着地，双膝着地跪在了那里。
  他的视线依然紧紧地抓着她。
  他说：“对不起，莺莺……”
  柳莺睁大了眼睛。
  小鹿老师用双手捂住了嘴里的低呼，“哇，柳莺老师，这——”
  柳莺心中震惊，他居然来给她下跪，就因为上次她说了以前有多恨他，恨不得他跪下来跟她说对不起，所以他真的来了？
  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这样做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她也觉得尴尬和责怪，他非要她在这里教不成书他才罢休吗？
  放学后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会儿正是老师们整理完杂事出校门的时间，周姐，还有别的老师都出来了，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全都是震惊的表情。
  柳莺看了看周围，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咬咬唇，走到了他面前，“你起来。”
  祝慕森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对不起，莺莺，是我的错。”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做是为我好吗，你觉得我需要的是这些吗？”她低声质问他。
  祝慕森看着她毫无温度的眼神，心脏被她这些话一下一下砸得生疼，“莺莺……”他不知到了现在他还能怎么做才能挽回她，他只想把欠她的还给她。
  她叹了口气，没再对他说什么，转身，快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不管他了。
  小鹿老师走到祝慕森近前，“帅哥，你先起来吧，你要真的想挽回也用不着下跪啊，男人跪下去多没面子，柳莺老师也不是那种需要你给她这种虚荣的人，你看她都生气了。”
  看，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好处，小鹿老师已经自动把脑子里的“暴力狂”的印象扭转成“事出有因”的“吃醋”场面而已了。
  祝慕森站起身来，满面忧愁，“是我不好。”
  男人垂眸时，长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颤着，颇有“一啼万古愁”的美人意境，加上低落自责的声音，叫人心疼，小鹿老师暗暗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暗暗在心里尖叫：这男的真的太好看了啦！
  ——
  齐越打电话来问祝慕森他跟柳莺的进展，祝慕森把他在柳莺学校门口下跪的事情跟她说了，齐越道：“你跟她下跪了，她都没有一点动容？”
  祝慕森捏了捏一夜未眠酸胀的眉心，“她很生气，问我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齐越叹了口气，“阿森，你可能已经耗尽了她对你所有的感情了，要不，你真的放过她吧，你们纠纠缠缠这几年，她肯定很累很累了，你——你也会找到另外的所爱的。”
  其实齐越想说的是，男人嘛，据她了解，对感情远b女人拿得起放得下，他们的重心更偏重在事业上，分手失恋，伤心难过个几天，也就没事人一样高事业去了，未来娶个听话懂事善解人意的老婆，延续子嗣，照样过日子。
  祝慕森沉默了一阵子，闭了闭眼，“……可我只想要她。”
  齐越没再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
  跟齐越通完电话，祝慕森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起身，朝楼上走去。
  此刻他在城北的小洋房里，他不知道城南家里母亲有没有走，他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他想柳莺，想到他的未来和柳莺的未来再不会有交集，他就心如刀绞，心痛连带着身体的每一处都疼痛不已。
  到了楼上他的房间。
  他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柳莺第一次来这里小心翼翼的模样，柳莺一来就被他急吼吼地推到床上的害羞的样子，柳莺打游戏坑队友被齐越吐槽的尴尬样子，柳莺跟他们一起复习功课生怕被嫌弃太笨的努力的样子，她看着他满眼都是爱恋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是过电影一样浮现在他眼前。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闭了闭眼，走进房间，坐在了床边，手在床铺上摸了摸，跟她一起荒唐一起纵欲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她的爱，她的恨，他的无心，他的有心，这些年来他们分分合合地纠缠，他终是要跟她说再见？
  他终于耗尽了她的爱，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
  他像石化了一样坐在那里，他的眼神空洞地投s在房间内的衣柜上，许久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突然，他想起曾经柳莺送过他的一份礼物，好像就被他随手丢进了这个柜子里。
  他起身，过来打开柜门，焦急地在里面寻找。
  翻箱倒柜，终于他在衣柜里面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份生日礼物，一个玻璃罐子装的小星星，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彩色折纸折成的千纸鹤。
  那时，他还对她说：“我小学的时候收到这种礼物比较多。”她本来还想收回去的，被他要了过来，他拿回来丢进柜子里以后就再没想起来去看第二眼。
  他走回床边坐下，然后打开罐子，倒出那些星星和纸鹤，一个一个仔细看。
  这些都是她亲手折的，那么稚气，那么纯情，那么可爱。
  却被他看轻，他从来没把这些真正放在心上过。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吗？
  他捏着那些小星星，他想笑自己的愚蠢迟钝，可他却笑不出来，反而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溢出，滴落下来。
  泪水落在一只千纸鹤上面，晕湿了纸张。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千纸鹤上面居然还写着字。
  他拆开一只纸鹤，上面赫然是柳莺的字迹。
  “阿森，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呀！大概是仙侠小说看多了，昨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是天上的仙尊，我是深山里的一只雀妖，在梦里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醒来我都哭了，因为仙尊杀了雀妖，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呜呜，再也不看这么虐的小说了啦……”
  “阿森，你喜欢我的身体，那我希望我能永远不老，那你就可以永远喜欢我了。可是世界上哪里有让人不老的药呢？”
  “今天又是期待你出现在我教室外面的一天，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天好亮，风好轻，世界好美。——啊，这句有点过于肉麻了！”
  “阿森，以后做爱做的事能不能稍微节制一点，虽然很舒服，但是——算啦，你想做就做啦。”
  “我送这种礼物给你，你会不会笑话我啊？可是我没有钱买很贵的礼物给你呢，不过我真的很爱你很喜欢你，以后我挣钱了，再给你买贵的好不好？话说，我要挣好多好多钱才能买你能看得上眼的礼物吧？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呢。”
  “阿森，今天看到你跟你们班上一个女生说话，我生了一节课的气，课都没怎么听，但是第二节课我就想通了，你这么优秀，肯定很多女生喜欢的，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我要是这么就生气，迟早自己气死自己。”
  “我太笨了，成绩老是达不到你期望的分数，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可是帝大真的太难考了呀，除非这个世界有奇迹出现我才能跟你一个学校吧。天啦好羡慕你们轻轻松松就能拿到高分的人，啊啊，不写了，我马上去做卷子！”
  纸鹤一只一只拆开，那些稚嫩的少女心事，让他的眼泪越掉越多。
  原来，原来，她真的那么那么喜欢过他，b他知道的喜欢，还多得多。
  莺莺，莺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