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作者:雾矢翊      更新:2024-04-03 18:52      字数:3993
  稍晚一些,褚映玉穿着厚实的衣服,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罩着雪帽,被陆玄愔扶上马车。
  要去天牢探视犯人,一般需要圣人的手谕才能进去。
  也不知道陆玄愔怎么做的,他扶着褚映玉进去时,那些手执武器的侍卫居然没有拦他们。
  天牢阴森昏暗,透着森然的寒气。
  狱卒引着两位贵人,朝着最里面走去。
  阴森的环境让人不舒服,褚映玉不禁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觉得有些冷。
  靖国公和褚伯亭夫妻三人是分开关押的,不过三人的牢房倒是靠得很近。
  天气寒冷,三人都穿着囚服,囚服单薄,并不能御寒。
  此时他们都是缩在角落里,用那散发着异味的毡毯紧紧地裹住自己,以此来抵抗寒意。
  狱卒也怕他们冻死了,是以在冷硬的床上铺了些干草之类的。
  虽是如此,对于这些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贵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活受罪,半死不活地吊着。
  就算是靖国公,年轻时上过战场,亦吃过不少苦头,然而在他与庆阳大长公主成亲后不久,便上交虎符,安心当起国公,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讲究,早就习惯了享受,如何还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更不用说他被陆玄愔踹了一脚,直接吐血,年纪又大了,要不是狱卒怕他死了,给他灌了几碗汤药,只怕都熬不过当晚。
  褚映玉站在那里,看着牢房里的三人。
  靖国公蜷缩着身体躺在铺着干草的床上,面色腊黄中透着黑,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从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
  褚伯亭缩在床上,用毡毯裹着自己,喃喃地说着什么,孟芙背对着牢房门,披头散发,看不清楚面容。
  发现外面的动静,褚伯亭抬头,看到出现的褚映玉,他双眼一亮,慌忙丢开身上又冷又硬的毡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冰冷的铁栏,惊喜地说:“映玉,你是来看爹的吗?”
  褚映玉不语,淡淡地看着他。
  陆玄愔陪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腰,神色冷冽,浑身紧绷着,一旦察觉到她的身子有任何不适,马上就将她带走。
  褚伯亭激动地说:“映玉,爹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向圣人求情,将我放出去?你娘不是我害死的,我罪不至死啊……”
  被关的这几天,他真是受够了。
  褚伯亭出身长平侯府,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这几天简直就像噩梦一般,让他后悔得不行,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年不应该鬼迷心窍,帮着孟芙瞒天过海,害得自己落到这下场。
  褚映玉轻声说:“爹,你确实罪不至死,但你隐瞒我娘的死,混淆皇室血脉,此乃大罪,相信不用我说,爹您也是明白的罢?”
  静安郡主是庆阳大长公主之女,身上也流有皇家的血脉。
  这是皇家最不能容忍的事,孟芙的取而代之,是蔑视皇威,不将圣人放在眼里,不怪太后和圣人勃然大怒,不容许任何人求情。
  他们今日敢做这些事,明儿是不是敢造反?
  褚伯亭神色一滞,慌乱地说:“可是、可是……都是那女人逼我的啊!她说,若是我不帮她瞒着,她就要去太后那儿状告我,说我养外室,害死你娘……我是无心的,我并不想害死你娘,是孟芙自己趁机混进府里,跑到你娘面前刺激她,想要害你娘,我当时并不知情……”
  见褚映玉神色始终淡淡的,不为所动,褚伯亭越发的慌,“映玉,爹其实是爱着你娘的,只是孟芙她当年故意以卖茶女的身份接近我,在我喝醉酒时,她伪装成你娘……我以为她是阿蓉,才会和她……醒来时,她威胁我,说要将这事告诉庆阳大长公主,我不敢让岳母知道,只能一直和她……”
  “其实她当年接近我,就是为了取代你娘!”
  闻言,褚映玉平静的神色总算多了些情绪,她怔怔地问:“真的?”
  褚伯亭点头,他虽然蠢笨了些,但也不是真的蠢,以前不去思考这个,是因为不需要他去思考,也没这必要。现在变成阶下囚,随时有死亡的威胁,让他终于不再隐瞒。
  “你也知道孟芙是岳父外室所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一辈子都没办法嫁入高门,她想摆脱外室女的身份,所以早早盯上你娘,想要取代你娘的身份,毕竟她们长得那么像。”
  怕她不相信,褚伯亭又道:“我没骗你,这事岳父也是知道的。”
  靖国公自觉愧对蒋氏和孟芙,对这母女俩的很多要求都尽量满足——除了不能让她们进入靖国公府,承认她们的身份。
  是以在孟芙有意识地学习孟蓉的作派时,靖国公也没说什么,甚至还提供一些帮助。
  可惜有庆阳大长公主坐镇,孟芙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直到庆阳大长公主病逝,终于让她等到机会。
  孟蓉原本就因母亲之死而伤心欲绝,好不容易为肚子里的孩子振作起来,孟芙突然出现,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难产而亡。
  虽然孟芙也付出了代价,没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到底成功地取代孟蓉的身份。
  恰巧这时对孟蓉最了解的庆阳大长公主没了,除了当娘的,不会有人能认出她不是孟蓉,让她顺利地取而代之。
  褚伯亭道:“我真没想害死阿蓉,可那时候,我得到消息时,阿蓉已经出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若是太后知晓静安郡主被长平侯的外室害死,肯定饶不得长平侯府,整个长平侯府都要遭罪。
  褚伯亭约莫也知道提起这些,只会让长女心情不好,小心地说:“映玉,你记得你祖母罢?你祖母其实是最疼你的,你刚出生就没了娘,岳父和孟芙都觉得杀了你比较好,是你祖母护住你,没让岳父和孟芙将你害死……”
  长平侯老夫人就算生气儿子和孟芙干的事,可事已成定局,又能如何?
  她只能帮着隐瞒,同时保住孟蓉留下的孩子。
  长平侯老夫人到底是心软的,褚映玉是她的孙女,又是孟蓉留下的孩子,他们已经对不起孟蓉,哪里能看着孟蓉的孩子被人害死,便出手护住她。
  在长平侯老夫人看来,孩子是无辜的,而且还那么小,甚至没有记事,养着也没什么。
  “你会被送去青州,其实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褚伯亭继续道,“你祖母的身体不好,没办法时时护着你,担心孟芙会对你做什么,只好将你送离京城,让你在祖宅好好地长大。”
  孩子实在太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夭折。
  一个年幼的孩子夭折,肯定不会引起世人的怀疑,若是孟芙想杀了年幼的褚映玉,那是轻而易举。
  接下来的事也知道了,褚映玉七岁时,长平侯老夫人的时日不多,坚持要将长孙女带回京城。
  在她死前,努力地给褚映玉的未来做好安排。
  “你祖母给你和瑜哥儿定下婚约,只是想给你多一层保障,她并未想到岳父会如此狠心。”褚伯亭低声下气地说,“映玉,你祖母是疼你的。”
  褚映玉终于开口,“疼我?难道不是她愧疚之下的补偿吗?”说到这里,她只觉得一阵好笑,脸上又露出厌恶悒之色,“你也别说什么疼不疼的,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愧疚,以免将来死后没脸去见我娘。”
  这话说得犀利无比,褚伯亭讷讷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褚映玉却没理他,而是看向另一间牢房。
  原本背对着门口的孟芙,不知何时候转过身,她也不吭声,默默地听着两人说话。
  在褚映玉看过来时,她突然开口:“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何没弄死你?”
  褚伯亭一愣,猛地转身看过去。
  孟芙的声音沙哑干涩,虽然处境糟糕,但比起褚伯亭的激动,显然淡定许多,就算狼狈,亦挺直背脊。
  和懦弱的褚伯亭相比,孟芙看着居然还有些骨气。
  孟芙也不等她开口,继续道:“我一直想除掉你以绝后患,可惜那老不死的不肯,说若是你死了,她就进宫向太后揭穿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她眼里露出浓重的恨意和不屑。
  既然都选择帮着她一起隐瞒,那何不狠心一些,将孟蓉的孩子一起弄死,偏偏留了个祸害活着,随时反噬他们。
  褚映玉冷冷地看着她。
  孟芙笑了下,“你七岁被接回京城时,你祖母的身体已经快不行,我想着,只要这老不死的一去,让你也来个病逝轻而易举。哪知道这老不死的居然还留了后手,安排人隐姓埋名,一旦你出事,那边得到消息,就会向世人揭露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104章 畅快报复
  褚映玉至始至终都没出声,淡淡地听着,脸上亦没什么表情。
  什么愤怒、伤心、气愤、怨恨……都没有。
  她如同一个旁观者,听着别人的故事,似是与她毫无干系,无人能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
  孟芙也并不需要她说什么,说这番话时,她心里是怀抱着满腔的恶意,想要刺激她发怒,同时还有发泄失败者的不甘。
  她本来不应该走到这一步,落得这下场的。
  如果能在褚映玉出生时,就杀了她的话。
  可因为长平侯老夫人那假惺惺的仁慈和愧疚,让褚映玉得以顺利长大,给长平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孟芙讥讽地笑了笑。
  她知道长平侯老夫人的想法,那老太婆顾念褚映玉是褚家的血脉,无法坐视自己的孙女惨遭杀害,所以她想要护住孙女的命。
  可她又怕长平侯府出事,便坐视孟芙取代孟蓉的行为,甚至帮着隐瞒孟蓉之死,为其掩护。
  这何偿不是一种纵容,成为孟芙的帮凶。
  真是虚伪得令人作呕。
  孟芙说:“如果你祖母知道,你长大后会亲手毁掉长平侯府,只怕她也会后悔自己当年的心软和仁慈,恨不得在你出生时,就冷眼看着我们杀了你罢。”
  她满脸恶意地看着褚映玉,等着她崩溃。
  看到褚映玉那张脸,如此像孟蓉,她心里就恨。
  她恨孟蓉,连带着也恨孟蓉的女儿,想折磨孟蓉的女儿。
  每次看到褚映玉被自己这“母亲”的无视、偏心所伤,黯然神伤,或者被罚跪祠堂跪得双膝都烂掉,因学不好规矩被教养嬷嬷罚到病倒时……
  她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意。
  你孟蓉是国公府尊贵的嫡女又如何?
  你生的女儿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任由我随意磋磨?
  孟芙恶意地说:“事实证明,你祖母错了,她在意的侯府,在意的褚家,被她护着的孙女毁掉,她一定会后悔当年留下你的命。”
  褚映玉总算开口,平静地问她:“为何你会觉得,祖母真会为了我去揭穿你的恶行?她难道不知道一旦揭穿这事,对长平侯府是灭顶之灾吗?”
  孟芙的脸皮抽搐了下,憔悴苍白的脸扭曲起来。
  去年秋天前,她还是个保养得体的贵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和褚惜玉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反倒像是姐妹。
  后来连续的打击,让她迅速地憔悴起来,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但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看着还是比民间那些为生计奔波的妇人要年轻许多。
  直到这几日的牢狱之灾,让她迅速地变得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