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647节
作者:
月麒麟 更新:2024-06-10 19:01 字数:4260
开互市并不容易,相对应的,想要停开互市,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也先的这种请求,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至于加开和瓦剌的互市,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但是别忘了,也先南侵才过去没多久,朝野上下,对于瓦剌还是深恶痛绝。
朝廷要是在这个时候,加开和瓦剌的互市,那么民间的舆论如何安抚,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除了民间舆情之外,还有边军边将,刚刚死了那么多的袍泽兄弟,结果朝廷一转头就增开互市,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再说开放西域通道,派兵入草原就更不可能,关西七卫和瓦剌争斗了这么多年,中间的血仇无数,这个时候,就算是大明下旨,关西七卫也不可能真的让出西域通道。
而派兵倒不是不可以,但是问题是,大明如今正值整饬军屯,各处军队本就不稳,调动远征,根本就不可能。
何况,就算是没有整饬军屯,经过了土木之役,大明元气尚未恢复,调动大规模的官军参与草原的内部纷争,也并不现实。
所以总结下来,也先提的这四个要求,大明的态度想都不用想,就四个字……
门都没有!
“陛下,也先此举,真的是想要向大明求助吗?他若尚有几分理智,便应该知道,无论哪一条,我大明都不可能答应!”
“又或者,这份国书只是幌子?是为了掩盖其真实的意图?”
相互看了一眼,一旁的王翺斟酌着开口道。
与此同时,于谦也皱眉道。
“不错,陛下,边境局势还当谨慎,也先狡猾无比,擅长花言巧语,臣以为,不可尽信其言,小心起见,边境防务还需重新布置。”
说白了,也先的这份国书提的条件,实在太过奇怪,不得不让人觉得,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但是,这一回,天子却摇了摇头,道。
“边境应当没有什么大事!”
话音落下,底下于谦和王翺二人,不由有些惊诧。
这话是陈述句,而非是疑问句,虽然说的是应当,但是,以天子的性格,能说出这句话,把握没有十分,也有八分。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之后,天子沉吟片刻,对着一旁的怀恩点了点头,于是,怀恩便立刻会意,在宽大的御案上翻找出一份奏疏,递了上来。
天子拿过那本奏疏看了看,然后命内侍递到了众人的面前,道。
“这是前两日,金尚书从甘肃发回的奏报,其中提到了关西七卫和瓦剌的近况。”
“关西七卫和瓦剌毗邻,时常发生冲突,应当是最清楚瓦剌如今战力的,就关西七卫首领所说,近些日子以来,瓦剌各部时常和鞑靼发生冲突,相互劫掠,关系十分紧张。”
“也先这段日子,甚至派人给关西七卫又送了和谈的文书,希望能够‘永结于好’,可见的确日子过的艰难。”
这明显是金濂直接递上来的密疏,就连于谦也没有见过。
看着面前盖着火漆的奏疏,王翺的脸色略略有些不大好看,虽然之前的时候,各部大臣,也都有直奏之权,但是,往往都是在早朝上,或者是自己进宫禀奏,这种不经任何部门,直接递到御前的密奏,其实是很少的。
这种密奏最大的好处,自然是保密,但是最大的问题,也恰恰是保密,以至于谁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当然,站在内阁的角度而言,这种密奏实质上绕过了内阁的票拟,所以,王翺的脸色不好看是当然的。
但是,这密奏是金濂所上,而且看式样,明显是经过锦衣卫的渠道送上来的,换句话说,是得了天子授意的。
所以,有不满也得憋着!
相对于王翺,于谦就显得平静的多,毕竟,这种密奏,以前他巡视边境的时候,就上过不少。
因此对于谦来说,他更关心的反而是其中的内容。
接过奏疏,于谦仔细的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密疏当中,金濂详述了自己到达甘肃之后的所见所闻……
第763章 你们猜对了
金廉离京,也算有一段日子了。
虽然说,这次是查桉子去的,但是很显然,就和当初于谦巡视边境一样,金尚书也是带着任务过去的。
这一点,在奏疏当中有着很明显的体现。
金廉到达甘肃之后,桉子什么的压根就没有提,第一件事,就是传命关西七卫到肃州见他,然后打探了一番瓦剌的近况,顺便让关西七卫的首领阿速入京朝觐。
应该说,这是一次试探。
还是那句话,虽然朝廷已经做好了要处置任礼的准备,但是,依然要关注关西七卫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如果关西七卫心怀怨愤,以致边境不稳,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幸的是,关西七卫这次依然经受住了考验,在金廉提出,当年任礼侵吞军屯一桉有疑,希望阿速能够入京朝觐,并在此桉当中作证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虽然说,金廉并没有透露任礼截杀使节一事,但是,阿速的这种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也就能说明,关西七卫仍然是心向朝廷的。
确定了这一点,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甚至要比查清楚任礼的罪状更加重要!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虽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对于备倭军,乃至是整饬军屯的方略上的调整,但是,这不是一时能想清楚的,也不是现下要商议的。
现在的问题,还是也先的这封国书。
也先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串通关西七卫,不然的话,他早就不必如此蛰伏了,要知道,就连当初也先势力最强盛的时候,也仅仅只是逼得关西七卫后撤,而不能让关西七卫低头,更别说现在了。
所以,关西七卫的消息,应当是可以信任的,那么既然如此……
三人将奏疏都看了一遍,均是纷纷皱起了眉头,不过,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便能够发现,在看完密奏的同一时间,胡濙的神色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这个当口,于谦和王翱二人却没有发现这种小细节,沉吟片刻,王翱皱眉道。
“陛下,既然如此,那么也先为何要提出这些条件呢?”
“还有,孛都进京之后的种种状况,也十分奇怪,先是在城门外当街行凶,行状狂悖,其后又老老实实的呆在驿站当中,到如今,不识礼数前往南宫,如此行径,着实让臣捉摸不透……”
毫无疑问,孛都到京,是受了也先的授意。
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也必然不会一时冲动,随意而为,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从头到尾所做的这些,无一不是让朝廷对他心生厌恶,这可和也先求助的目的,一点都不符啊!
闻听此言,朱祁玉的脸色有些复杂,旋即开口道。
“首辅考虑的对,但是其实,如果不从也先的立场出发考虑,而从我大明的角度出发,或许便能略有所得。”
这话说的不甚明了,似乎是说明白了,又似乎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略停了停,在底下众人疑惑的目光当中,朱祁玉叹了口气,开口道。
“与其想也先想要什么,不如想想,我大明愿意给也先什么样的帮助?或者说,也先能够争取到什么样的帮助?又有谁,会愿意给也先帮助呢?”
…………
重华殿。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朱祁镇坐在上首,桉上是珍馐美馔,殿中是轻歌曼舞,底下伯都王穿着蒙古贵族衣袍,手里端着酒杯,道。
“陛下,大明果然富庶丰饶,瓦剌所不能及也,孛都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太上皇,实乃人生之大幸也。”
朱祁镇看着底下的伯都王,亦是有些恍忽。
曾几何时,他还被困在那个孤零零的蒙古包中,身边除了袁彬和哈铭再无他人,平日里,只有伯都王会时常过来看他,二人把酒言欢,甚至偶尔出去捕猎。
这种时刻,算是他在瓦剌为数不多的,可以算得上是愉快的回忆。
但是如今,境况大不相同,他已经回到了大明,在这奢华的殿宇当中,享受着美酒佳肴,歌舞美人,可环境变了,处境却没变。
他依旧被困于在这一隅之地,每日郁郁,不得纾解。
轻轻摇了摇头,朱祁镇亦举杯遥遥相和,道。
“朕也没想到,还能和孛都你相见,如今想来,当时在瓦剌虽然艰难,但是,太师亦对朕照顾有加,何况能有你这个知心朋友,也算稍加慰藉。”
见到这位大明的太上皇仍然“顾念旧情”,伯都王的脸色越发变得和煦起来,心中不由感叹,当初大兄好吃好喝的待着他,还让自己跟他打好关系,果然还是有用的。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伯都王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提起正事。
只见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低沉,道。
“能当陛下‘朋友’二字,孛都此生便算是无憾了,不瞒陛下,这次我使团入京,太师本是不叫我来的,但是,我苦求太师,方得了这么个机会,为的就是能再见陛下一面。”
“既然能够看到陛下安然无恙,孛都也就放心了。”
这番话说的略显悲伤,让朱祁镇不由皱了眉头,道。
“怎么,草原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尽管明知道,伯都王这番神态,可能是在诱他发问,朱祁镇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见此状况,伯都王立刻起身,单膝跪地,道。
“孛都不敢欺瞒陛下,如今草原之上,早已经是生灵涂炭,战火纷纷,自陛下走后,鞑靼几大部落,仗着大明互市的物资,不断挑起战争,攻打我各个部落。”
“前些日子,孛罗,赛刊等几个人,都已经上阵负伤,孛都若不是在太师的默许下混入了使团,只怕也要上马开战,不知还能不能,再活着见到陛下……”
说着话,伯都王的神色郁郁,就差痛哭流涕了。
见此状况,朱祁镇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自家事自家清楚,要说插手国政,他如今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别看表面上,皇帝对他的圣旨,总是听之任之,可那都是因为,朱祁镇自己知道分寸,找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真正涉及到了朝政大事,他这个太上皇的旨意,别说是皇帝了,普通的大臣,都未必会遵行。
因此,面对着伯都王的目光,朱祁镇只是轻轻转了转头,将目光躲闪开,道。
“你且放心,那些鞑靼部落胆子再大,想必也不敢对大明动手,如今你既来了,便在京中多住一段日子,待草原上情势平稳了,再回去不迟。”
言下之意,你孛都的安全,我可以保,但是,草原上的战端,我就无能为力了。
见此状况,伯都王的神色果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只是片刻,他就收拾好了心情,低头道。
“陛下,孛都明白,您毕竟是大明的太上皇,而且如今身在南宫,也不好干预国政,这次孛都到京,虽然是奉了太师之命来向大明求援的。”
“但是,此次来觐见太上皇,却真的只是为了一叙旧谊,并无他意,请太上皇明鉴。”
这话说的带着几分气性,让朱祁镇一时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惭愧。
有心说两句话,但是又想起自己在京中如今的处境,心下不由更有些兴致阑珊。
摆了摆手,示意乐人和舞姬退下,殿中渐渐静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朱祁镇勉强道。
“孛都,你也不必如此,如今瓦剌既臣服于大明,朝廷也不会全然对此事坐视不理的,回头找个时间,朕也跟皇帝说一说,若是能帮你的,朕自会帮你。”
这话明显是安慰之词,但是,孛都听完之后,却朝着地上磕了个头,道。
“陛下既如此说,那孛都当真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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