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程远舟似乎是没有想到江橙会在这里，江橙虽然一直都在这里等着程远舟，却已经在看到他的书之后就完完全全出了神。
  直到这一刻，思绪被拉回。
  江橙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不再去管手里的书，她松了手，纸页如同断了线的自由体，随意地落下。
  程远舟的嘴唇轻抿，眼底还落有一丝的惊讶，不过很快，他便不再纠结于江橙是否看了他的日记，反正，他即将跟她坦白他的心。
  他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些，然后伸手把门推紧，又反手上锁。此刻，他们都在这一个空间里，没有任何人打扰。
  是程远舟先开了口，他心口还残留着张素兰对他的激励，他不敢再迟疑，生怕再迟疑一秒，心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江橙，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橙的一双明眸紧紧盯着他，嘴唇微动，“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些许湿润，程远舟只是看着，心脏就忍不住加速跳起来。
  他低声恳求：“让我先说，好不好？只是几句话，我很快、很快就说完了。”
  江橙并不急于一时，她轻轻点头。得到了应许，程远舟又斟酌了几番，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郑重又认真。
  “江橙，从我们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总是很积极。在班上，我们是不相上下的同学，也是同桌，从我认识了你之后，我的生活里多了几分本不属于我的鲜活，尤其是在我每一次逗你的时候，你会有很大的反应，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样热烈。”
  随着话语流出，程远舟的眼眸不自觉的微微发红。江橙看着他微拧的眉头，一双秀眉也跟着蹙起。
  “我的人生本来是枯燥无味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出轨，父母离婚，只有爷爷奶奶要我，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工作忙，所以我总是一个人，总是很孤独，也厌恶自己的出生，或许这样的成长环境，我的性格、人格，都是不健全的。你刚闯进我的生活时，我只是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有大部分都在你身上，我能从你身上获取快乐，可后来我感觉到这种想法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我分不清楚。”
  程远舟滚了滚喉结，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说：“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其实我不能吃辣，但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总是会下意识地去买辣的食物，也喜欢和你一起吃，因为看到你开心的表情，我就会很快乐。”
  他的话宛如一颗颗温柔的种子，缓缓落入江橙柔软的心田，江橙望着他，哪怕眼眶已经湿润，视线被泪水模糊，她也能看到程远舟眼底的真诚与恳切。
  他的话语接着传入她的耳际：“在你生日的时候，我花了一些时间亲手做了一个陶艺杯子，但是那个时候我不敢亲手给你，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怕你不接受，所以偷偷塞进了你的书包。”
  “每一次和你的身体接触，我都无比兴奋，却又不敢表露太多。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和你长久下去，可在那段荒唐却又幸福的日子里，我越来越想拥有更多，但我又明白，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想，那就有名有分地拥有你的那段时光，哪怕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一段过去，也是江橙和程远舟的过去。”
  江橙哭得更厉害了，鼻尖的酸意一阵接着一阵，半刻都不曾停歇。
  她不曾想过，在她不知道的背后，有一个他的心路历程。
  “在认识姜承之后，我看着你们之间话缘投机、性格相似、兴趣相合，我觉得他或许是那个更适合你的人，我想我无法给你一段健全的关系，更没办法给你健全的爱情，所以我放开了你。”
  “那天晚上，我拼命想要留住你最后的模样，拼命想记住独属于我们的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再忘掉你。可是在真的结束之后，我还是想关心你，但我又怕光明正大的关心会被你拒绝，所以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不是外婆交代我照顾你，是我自己想要照顾好你，鸡汤是我自己煲的，橙子也是我想买的，我知道你偶尔会痛经，所以不想让你难受。”
  说到这里，程远舟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他的眸中被水雾浸润，整个眼眶里都弥漫着晶莹，嘴唇也微微发颤。
  江橙眼底的水珠夺眶而出，滴落在胸前，沾湿了衣襟，她自认为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程远舟的话如此动容。
  这一刻，所有的怨气和不解都已经完全消散，因为她终于读懂了他，过往的一切她也全都明白了，明白他的毒舌，明白他的别扭，明白他的脆弱……
  程远舟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江橙靠近了两步，声音已经被泪水浸润，黏黏糊糊的，却依然坦露着最真诚的心：“江橙，这一次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来找你，是想向你表明我的心，我想清楚地告诉你，我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我害怕失去，更畏惧拥有，但是此刻，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牢牢地抓住你，我喜欢你，喜欢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已经占据了我的一整颗心，这里关于爱情的那一部分，再也没有了任何空位。”
  说着，他的指尖点在胸口的位置，昭示着自己的真心。
  江橙没忍住，嘴唇瘪起，一阵剧烈的酸意夺眶而出，她根本压不住不断涌出的泪水，下意识抬手挡在唇前，泪水划过手背，滑进嘴里，落入一片咸涩。
  “橙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有一段开始的机会，我知道，我是不健全的，但我想为了这段开始付出我所有的努力，给你、给我一段健全的爱情。”
  程远舟此刻也已经泣不成声，他感染着江橙，同时也被江橙感染着，这一刻的少男少女，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一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另一个也终于懂了他的真心。
  程远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他又朝江橙走近了几步，郑重道：“江橙，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江橙捂着唇，肩膀微微发颤，水雾一次一次模糊视线，她一次一次抹掉泪水，只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
  等到泪水已经从脖颈蔓延到锁骨，江橙的情绪好不容易压下来了一些，她定神看着程远舟，吞下嘴里的黏糊，让自己的话语清晰一些，“程远舟，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有人喜欢你的光鲜亮丽，就会有人喜欢你的狼狈痛苦，有人喜欢你的荣耀，就会有人喜欢你的平凡，有人喜欢你的骄傲与坦荡，就一定会有人愿意拥抱你的怯懦与自卑。”
  江橙仰头看着他，脚步朝他靠近，又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们还年轻，这一生一定会拥有很多东西，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我不知道我最后到底会得到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我并不想松开抓住你的手，有的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所以我不想放掉这个机会，更不想和你错过。”
  江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缕阳光，齐齐地洒进了他心底的潮湿，前不久差点被他放掉的阳光，又重新照进了他，而且比之前要更加热烈、更加温暖，以至于包裹着他心脏的冰壳已经彻底抵挡不住，渐渐化成了水。
  那顶热烈的太阳，照进了他的内心深处，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江橙凝神注视着他，目光如泉水般清澈明亮，仿佛盛满了星光，带着他期盼许久的情愫，她的声音明媚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缓缓流淌出来：“舟舟，为了你、为了我，我们就勇敢这一次，虽然我们才18岁，但也就是因为18岁，我们才有这一份勇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让这一次机会溜走。”
  不过江橙很快便笑了，她笑得明媚热烈，仿佛能够让一切冰冷的东西变得温暖，“但我想，我们肯定会撞到一团柔软的棉花上，一定不会是头破血流的结局。舟舟，如果你是不健全的，那我就陪你一起铸造健全的人格、陪着你成长，然后我们再一起拥有一段健全的爱情，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融进了他的心口，但只是那一声‘舟舟’，便已经抵得过千言万语。
  程远舟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江橙也非常默契地抱住他，再一次拥抱的肢体，是庆祝他们成为男女朋友。
  他的气息很快将她包裹，带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臂弯里流露着已经用言语表明的深情，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够清晰地听见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顺着皮肉传入她的耳际，随后，他们的情感伴着相同频率的心跳，达到了共鸣。
  程远舟将头抵在江橙的肩上，积攒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释放，他们都顾不上脸上没有擦干的泪水，只是不断收紧手臂，热切地感受着彼此，所有的爱意交织，深沉而浓烈，盘绕在他们的心口。
  许久，程远舟在江橙的耳边低声开口：“橙子，以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舟舟。”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了江橙，目标明确地奔着她柔软的唇而去。
  被吻上的那一刻，江橙也完全配合着他。
  唇舌交缠，这一次的吻，是他们新的开始。
  以后，他只是她一个人的舟舟。